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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俞孔坚:景观体验是设计之源
来源:学院办公室 | 作者:佚名 | 发布时间: 2018-10-24 | 29366 次浏览 | 分享到:
2016年10月,慕尼黑工业大学Udo Weilacher教授对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教授进行了采访,现将采访全文登载,以飨读者。

2016年10月,慕尼黑工业大学Udo Weilacher教授对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教授进行了采访,现将采访全文登载,以飨读者。

Udo Weilacher:慕尼黑工业大学景观与工业景观系教授、系主任(文内简称U)

俞孔坚: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教授,哈佛大学设计学院访问教授,土人设计首席设计师(文内简称Y)


U:亲爱的俞先生,您刚从北京远道而来,能够邀请您来此出席我们慕尼黑工业大学景观设计与规划学院成立60周年庆典真是十分荣幸。

Y:这次的周年纪念庆典可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因为在中国,60年代表着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您的学院久负盛名,我十分钦佩。尤其是在过去,彼得拉茨和贵校的其他几位大师在当代的世界景观设计上有着革命性的影响力,现在在这里工作的老师们,包括您和您的工作,在德国乃至于全球的专业领域上也都影响非凡。所以对我而言,能够来到这里真是非常荣幸。

U:您在美国接受景观设计的教育,并且获得了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对您的事业影响最大的大师有谁?

Y:我的启蒙老师是我的父亲,他是一位农民。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这对我影响非常之大,也正因此,我才能够触碰到土地。我知道了水如何流动,了解了水稻如何生长,诸如此类。十七岁之前,我都一直生活在一片人与土地完整而和谐的世外桃源中。当时的农场是一个社会主义的农民公社,规模大约有100户,500人左右。我们种植水稻,甘蔗,小麦,大豆等等。人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我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接受教育的,这种生活对我的触动很深。最重要的课程可能就是学会如何处理水,如何照料土地。在中国,每一寸耕地都是非常宝贵的,都必须要能生产粮食。要耕作土地,还要避免与邻村之间的冲突,如何处理好有限的水资源就显得尤为重要。

U:所以您对景观之美的理解与生产力真是息息相关的。

Y:确实如此。生产力与可持续性对我而言一直十分重要。还在孩童时期,我就得负责照管一头水牛,因为这种动物对我们的生存而言十分重要。水牛需要喝好的水吃营养的草,所以我每天都要在不破坏农田的情况下,在不同的地方寻找茂盛的植丛。

U:这教会了您如何品读景观。

Y:是的,这个表达非常好。我每天都要品读景观。当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了其他对我的事业和理论架构影响巨大的大师,Federick Law Olmsted, Ian McHarg, Jane Jacobs, J.B Jackson等等。Carl Steinitz和Richard T.T. Forman是我在哈佛大学设计学院的指导教授,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在理论上,McHarg和他对于生态规划的理解,对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我是在大学通过读英文书籍了解Ian McHarg的,在那时候,这种书在中国还是非常难得的。我的英语不错,是因为我学习的非常努力,而且读《设计结合自然》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除此之外,Carl Steinitz是第一位访问中国并且在我的学校任教的美国教授。我就是这样发现了他的景观分析的方法——视觉分析还有GIS。他影响了我对景观的分析方法,尤其是大尺度的景观上。Carl Steinitz给了我设计的工具,而Ian McHarg则教给了我思维的模式。从J.B. Jackson的著作中,我了解到了地域性景观,也懂得了如何去尊重它。在设计上,Michael van Valkenburgh在生态设计上对我启发良多,Peter Walker,Dan Kiley和Laurie Olin的作品也触发了我在景观形式上,对极简化方式的追求。

U:您是个农村里走出来的孩子,但现在您也经营着世界上最大的景观事务所之一,有600名员工与您一起奋斗。请问您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呢?

Y: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大概是个幸运的人,但是Charles Waldheim在他的新书《景观都市主义》(Landscape as Urbanism)中传达了一个很好的观念,从本质上,它与时机以及我作为农民时所接受到的教育有关。我是那个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中特定的人。因为在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几十年中,中国的景观和生态有了巨大的跨越性发展。在70年代后期之前,普通的中国青年是不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但是忽如其来地,我得到了在北京林业大学学习的机会。他们提供了当时中国唯一的与景观相关的教育课程,在那时,称作“园林”。大多数的同学都来自大城市,我是出身农村的四个孩子中的一个。在那时地主的儿子是被视为国民的敌人的。我的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饱受摧残折磨,我内心也感到了屈辱。那时我十分自卑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倍感压抑。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后,那扇门为我打开了。我也充满了活力,渴望学习,并且比其他任何同学都要努力。

U:所以当您将景观称为“生存的艺术”时,您指的是您的农村经历?

Y:确实如此。当我从哈佛大学回来之后,我发现我的村子已经被毁了,我的天堂被玷污了。这和1949年,Ian McHarg到哈佛大学前,他的家乡——苏格兰的格拉斯哥被工业化了的时候,他所体会到的是一样的。我学习园林,也学会了如何为精英们建造小的天堂,但是在中国,这对于怎么处理我们正面临的问题毫无用处。像农夫一样的生存的需求才能创造美丽的景观。城市化摧毁了生产性的景观,与此同时,我们也创造了肤浅的形式,装饰图案式的设计和正被忽略的事实。我确信在行业内,我们需要一场全球范围的革命性的变革,特别是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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